近日，被譽為中國考古界奧斯卡榜單的全國十大考古新發(fā)現(xiàn)（2020年度）新鮮出爐。其中，“青海都蘭熱水墓群2018血渭一號墓”榜上有名?！八@次入選的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其相當先進和科學的發(fā)掘方法。我們采取了聚落考古發(fā)掘遺址的辦法即全揭頂，讓我們第一次充分地展現(xiàn)了吐蕃時期青海地區(qū)墓葬形制的一個具有代表性的典型。最后，由于印章的出土，也為我們解讀唐與吐蕃、吐谷渾的關系提供了非常有利的證據，我們有可能為這一千年懸案找到答案?！彼拇ù髮W考古文博學院院長、著名吐蕃考古專家霍巍如是點評。

　　熱水墓群位于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都蘭縣熱水鄉(xiāng)，墓群跨察漢烏蘇河南北兩岸。1982年，青海省考古研究所的許新國到青海省熱水鄉(xiāng)的魯絲溝調查巖畫時，從寄宿的藏民達洛口中得知，河北岸有一座被當地牧民稱為“九層妖塔”的大山包，出于職業(yè)的敏感，許新國和同事涉水渡河，確認了達洛口中的九層妖塔是一座封土大墓。研究人員隨即展開考古發(fā)掘工作，歷時4年，熱水血渭一號墓和周邊的50座小墓被揭開神秘面紗，震驚世人。熱水墓群揭開了絲綢之路河南道被塵封的一段歷史。1996年，熱水墓群被國務院公布為第四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。

　　2018年“3.15熱水墓群被盜案”破獲，繳獲被盜文物646件（套），震驚全國。我由于長期從事隋唐洛陽城考古工作，也關注到了這件事。據說在青海湖的湖心島上有座唐代的城址，我從事城址考古，本對青藏高原的藍天白云、草原牛羊以及青海湖的湖波蕩漾心向往之，于私于公，都值得一去探個究竟。

　　在城市考古，并沒有那種風宿露餐的體驗。隋唐洛陽城作為國家遺址公園建設的重點遺址，我參與或主持了著名的定鼎門、明堂天堂、應天門等遺址的發(fā)掘工作。2018年6月的一天，我陪著名建筑史家鐘曉青老師考察隋唐洛陽城應天門遺址，接到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長朱巖石的電話，所里想派我去青海參加熱水墓群考古發(fā)掘。

　　雖長期從事城址考古，但很難碰到同時期的墓葬發(fā)掘，有前輩也曾提醒過我，做城址一定要關注同時期的墓葬研究，最終懷著忐忑的心情，我接受了這個任務。

　　在各方的支持下，工作順利展開，以被盜墓葬為切入點，編號2018血渭一號墓，由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、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、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三家組成聯(lián)合考古隊，按照大遺址考古的理念和思路進行分區(qū)和布方。2018年8月中旬入場，9月初正式發(fā)掘，發(fā)掘工作具體由青海省考古研究所負責，領隊肖永明和我是大學同學，溝通和協(xié)調都很順暢。

　　2019年工作調整，由我負責聯(lián)合考古隊的工作。針對暴露的遺跡情況，調整思路，按照國家文物局標準化工地管理規(guī)定，制定和落實各類規(guī)章制度，組建穩(wěn)定的考古隊伍，明確具體分工。為了深入了解熱水墓群的發(fā)掘與研究現(xiàn)狀，2018年工地結束后，我開始研讀相關的資料，先梳理了熱水墓群的考古發(fā)掘歷程，知道當時的發(fā)掘幾乎都是搶救性發(fā)掘，所以缺乏系統(tǒng)性，墓地布局和墓葬數量等問題凸顯，如墓葬編號就非?；靵y，其中熱水血渭一號墓的名稱，公開發(fā)表的就有近三十個之多，好多人就奇怪：熱水墓群有多少個血渭一號墓？最致命的是公布的考古資料有限。2014年以前發(fā)掘的墓葬數量近百座，僅出版了《都蘭吐蕃墓》一本報告，而且也僅是對發(fā)掘的4座墓葬的報告。但有限的資料并不影響熱水墓群的研究熱度，特別是關于“血渭一號大墓”，是學術界關注的熱點話題，其中關于墓主身份和族屬是該墓葬研究中分歧最大、討論最熱烈的議題，這和20世紀考古學“文化—歷史考古學”的主流分析模式有關，就是“希望賦予特定器物或紀念物某種身份，而這種身份經常是用族群或者創(chuàng)造它們的‘人群’來表示”，這一直是考古學探究的核心。

　　面對著考古勘探出來的墓園塋墻、建筑等遺跡，多年來城址工作形成的習慣就是先搞清布局，所以2019年工作從擴方開始，讓探方將塋墻和建筑遺跡全部覆蓋，從北向南發(fā)掘，建筑遺跡的一號門清理出來了，有門了，起初的那種忐忑感沒有了。

　　緊接著北塋墻上的二號門也清理出來了，在門址附近還清理出了墨書的古藏文木簡，雖然文字無法辨認，但很鼓舞士氣。各級政府領導都很關注考古工作，都蘭縣的馬永安縣長帶著兩只羊到工地慰問，著名考古學家霍巍到工地，看到我們成績斐然，當時也很興奮，他在現(xiàn)場就說這才是真正的血渭一號，是迄今為止青藏高原所發(fā)現(xiàn)高規(guī)格陵墓當中，保存結構最完整、體系最清晰的一座墓葬，它包括封土、陵垣、陵前祭祀建筑，是非常難得的，建議今后應當加以保護。

　　8月13日，國家文物局副局長宋新潮等一行領導專家到工地視察，對考古工作很滿意，也提出了發(fā)掘與保護展示相結合的大遺址理念，宋新潮提出一定要保護墓園的完整性，我們隨后修改了發(fā)掘方案，墓道發(fā)掘分為東、西兩段進行，發(fā)掘的難度增加了很多，需要大型機械來輔助。

　　2019年11月工作結束時，山谷里的風讓高原的冷更透徹。當年發(fā)掘的出土文物，除過墓道出土的人形彩繪木牌和殉馬坑里的頸帶外，其他的遺物都是從盜洞土里篩出的。三十多個盜洞都潛藏著各種危險，盜洞里的文物工作手冊、手套、頭套、背包、酒瓶子、茶杯、锨、鋤頭等，都訴說著古墓所經受的劫難，看著讓人痛心。

　　（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員，都蘭熱水墓群2018血渭一號墓考古發(fā)掘負責人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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